禅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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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博:@作如是观

[年糕聚会|羡澄] 我们会在平凡的世界里白头偕老吗

魏哥生日快乐^^

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江澄正在姐姐家吃晚饭,戴着小纸冠的金凌被铃声惊动,握着小勺子眼巴巴地看他,他一边歉疚,一边不悦,掏出手机一看屏幕发现该来电是个陌生号码。这就不该,江澄是一个严谨的人,但凡是重要人物都会保存号码,说明了这个人不重要。不重要的人打扰了他外甥重要的生日晚会,要知道他一年到头与姐姐一家大概就只见两回,尤其珍贵,江澄本想直接挂掉,手指鬼使神差划错方向,于是来电接通,三秒后有个熟悉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:江澄。

笃定对方整整十年没有换过号码。

江澄起先感到一阵茫然,大脑迟钝得好像并没有其宣称的140多亿个神经细胞,茫然持续到三秒,他忽然清醒了过来。

总算是回来了?他说。

 

 

这段对话里莫名其妙的要素过多。众所周知,假设——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假设——电话那头的魏婴与江澄有一个前世,那么江澄在讲这句话的语气不该这么无事般平静,不过这不是最大的问题,如果真的要忠实还原,那么首先魏婴根本就不可能给江澄打电话。可是现在是最无聊的二十一世纪,喊打喊杀不符合现代观念,剧本姑且这么走,先让江澄食不知味地吃完一碟黄澄澄的蛋糕。切出这碟蛋糕前,今日主角对着蜡烛许愿,今年他九岁,明年要转学,小孩子无不可告人的心愿,他说:我希望在新学校交到一辈子的好朋友。

 

 

现在倒回来讲魏婴与江澄。如果让同岁的魏婴或者江澄来许类似的生日愿望,那它听上去应该不会这么漫天撒网,毕竟他们已有彼此。作为这两人故事的惯常开头,他们九岁相识,此后人生一路绑定,可类比焦赞和孟良,该关系在大学时彻底变质,大学毕业后魏婴留洋,江澄留乡,他俩天各一方,故事在十年里暂无后文,直到此刻。

略微详细一些来说,那就是小学经常打架,初中偶尔打架,偶尔打篮球,高中不打架了,也不怎么打篮球了,但此刻他们已经不需要打架或者打篮球来锻造感情。高中时代,魏婴非常受女孩子欢迎,大家明明都是穿着同一套运动服,最受青睐的总是魏婴。高三他们搬到了独栋教学楼,和高一高二隔了半个校园,这都拦不住大课间的时候学妹迢迢而来,隔着窗和数张桌椅,在走廊徘徊。那些视线过于灼热,没有留意到的人大概率是瞎子,江澄不是瞎子,还是魏婴的同桌,魏婴大课间总是埋头苦睡,而正义感十足的江澄不能允许罪魁这么逍遥,于是朝魏婴背上拍了一掌。被拍的人困倦又茫然地抬头看他,十分无辜,江澄抬抬下巴示意走廊,魏婴便乖乖转过头去,留下一个后脑勺。通过那个女生的反应可以推测,魏婴连手都没有抬动一下,只凭借面部表情就完成了一次敷衍的应对,如此惫懒又如此慷慨,眨眼也好,微笑也好,全都来者有份,分文不取。

然后他又若无其事地转回来,也不睡觉了,开始骚扰正在做完形填空的江澄。两三句无意义的话说完,你喜欢什么样的人?魏婴兴致勃勃地问。江澄想了想,很严肃地掰着指头跟他讲:素颜美女,温柔听话,勤俭持家……说一句魏婴脸上苦一分,最后干巴巴地说,素颜可以。话音刚落,上课铃响了,怎么个可以,可以什么可以,江澄也没来得及问。

后面也一直没来得及问,就到了大学。依然是同一所大学,不同学院,但是他们还能一起在食堂吃午餐。午餐质量不错,不过和江澄一起就餐的魏婴却越来越有些古怪,换做别人也许就忽略了,可谁让一同进餐的是江澄呢。江澄有心抓魏婴的反常原因,但是每每证据不足,就这么过了两个月,事情败露在江澄的生日当晚。那天晚上是个圆月,魏婴始终不出现,只有他订的蛋糕代替出席,及晚上九点,江澄将纸盒残骸扔到垃圾桶里,他才姗姗来迟,约大寿星压马路。看在蛋糕的面子上,大寿星纡尊降贵,将生日最后两个小时打包赠予他的兄弟兼朋友。

十点半,圆月光幽幽落地,四下宁静,地面树枝倒影纵横,颇有一种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的感觉。生日快乐,魏婴笑眯眯地说,江澄,你刚刚许了什么生日愿望?

江澄满腹狐疑,但表面按捺不动:没许什么。老样子。

魏婴说,我知道你去年许的心愿。江澄心想,我都快不记得我去年许了什么心愿,更何况心愿说出来就不灵了,他怎么会告诉魏婴……念头转到一半,他就听见魏婴说,你肯定许愿你要考上一所好大学。

哦,的确,江澄默认,高三这一年的生日愿望很难不遵循窠臼。魏婴接着说:但我去年的愿望不是这个……鉴于他考得还是比江澄略好一点,此话说来很拉仇恨。江澄嘁了一声,迈腿就走,魏婴见势不好,赶紧讨好地拉住他。可是你已经上了好大学啦,魏婴说,所以你今年许了什么愿,会与我有关吗?我们——会一辈子在一起,对不对?

一辈子的好兄弟?听上去像是九岁小孩才会说的话。江澄先是漫不经心地想,漫不经心持续到三秒,他忽然后知后觉:对,魏婴已经不是九岁小孩,那他所说的当然不是一辈子的好兄弟。

什么样的人,什么样的关系,才渴求一辈子?

在无聊的二十一世纪里,当然没有家主和下属这种封建关系,答案昭然若揭——开玩笑的,答案倘若能够昭然若揭,那么只有唯一一个原因。三秒时间太长,待江澄察觉时,他已经无法逃脱这个陷阱。

以上,关系完成变质。

 

 

爱情铺垫已经完成,后半部分也可以接着说。假设——也不用假设了,就当作魏婴和江澄真有这么一个前世吧,大祸铸成,血河纵横,恨意勃发,这样的恶劣环境里,他们的爱情踩一脚油门狂飙到末路上就很天经地义,甚至没法上个意外险。现在来将这些保险公司不会通过的前提一一划掉:灭门,划掉;穷奇道,哎,划掉;血洗不夜天,啧啧啧,划掉……算了,统统划掉,再按最正常最平凡的大众认知建一个家庭,将他们塞进去,在培养皿里观察他们的爱情。这下总没有死去活来的戏码了,他们还会分开吗?

 

 

会分开,且很简单。魏婴大三疯狂考托福GRE,大四疯狂申请,某天留学中介特意致电告知,恭喜你幸运儿,是个相当不错的名校。幸运儿当晚在宿舍楼下蹲了一个小时,毫无形象且双腿发麻,是一种十分没必要的自惩。他出神地看着没有动静的手机屏幕,屏幕的光莹莹地映亮他的脸,在路灯稀缺的夜晚显得很吓人,直到置顶的对话框跳出一条消息,江澄说,在图书馆,刚没看手机,什么事要打电话啊?他九宫格输入:!原来你在图书馆,我来陪你,想喝什么?

半个小时后魏婴拎着两杯饮料造访,此刻只字不提,此后只字不提。

实际上,只字不提不代表对方就一无所知,魏婴总觉得江澄其实已经知道了,他哪里有这么滔天的本事能瞒得过江澄呢?不过这些已经无从考据,魏婴逐渐变得忙碌,江澄也逐渐变得忙碌,两个人分头忙碌,约饭间隔变长,魏婴将地点改成校外,以此增添隆重感,江澄没有表示反对。校外方圆五百米内的馆子其实和饭堂没什么区别,他们被人声鼎沸的宿舍聚会、班级聚会和社团聚会簇拥着,入侵着,失去情侣聚会的氛围,旁人看过来,也可以当他们是室友,同学,学生会里同一个部门的干事。江澄埋头吃饭,对食物的态度很端正,魏婴没什么胃口,吃了两口发现隔壁桌在使用击鼓传筷的方式玩真心话大冒险,非常老派,仿佛整张桌子从旧时空穿越而来。这轮筷子落入一个女生手里,她选了真心话,社团团建的问题当然安全无害,整个部门你最喜欢谁?长发的部长学姐已经翘首以待,可是女生犹豫半天,紧抿着嘴微笑着,看向一个同年级的男生。

如此横冲直撞的青春情窦。在那瞬间,魏婴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跳,牵扯者众,痛意淋漓。旁边爆发了巨大的起哄声,江澄也被惊动,望了过去。魏婴看着江澄的侧脸,话语翻涌,一句也挣扎不出他的嘴唇防线。不多时江澄视线折回,注意到对方尚有大片洁白的碗碟,他有心想询问魏婴是不是胃口不好,但他向来不擅长使用疑问句,只会说:既然你胃口不好,那何必来外面吃。魏婴回答不出来,只好继续目光游移,这个时候他发现社团聚会旁边是一桌宿舍聚会,四个女生围坐,正中央放着一个生日蛋糕,其中一人正在闭眼许愿。五秒后她睁开眼睛,旁边的人问许了什么愿,能说吗,女生回答,当然能说,因为我许愿了我今年暴富,中奖一百亿。

愿望不会成真,所以才叫愿望。

魏婴忽然醍醐灌顶,既然他永远做不好万全准备,那么干脆不准备,于是他望向江澄,神色语气均很诚恳,他说,江澄,我要走啦。

 

回去路上江澄反复琢磨那个啦字,魏婴留给他六个字,摒弃标点符号和称呼,能让他琢磨的余地不多,这个啦字不可避免,首当其冲。不是我要走了,而是我要走啦,这意味着什么,他走得如释重负、迫不及待吗?要知道学校八月底才开学,要不是他自愿申请了某个项目,何必连毕业典礼都缺席。琢磨进行到三十一分钟,江澄才迟迟意识到,他只是借此逃避魏婴要离开的事实,即使他早就知情——可是未被告知之前,他都可以算作不知情,只有魏婴亲口承认,那才有拥有真正效力。事实上啦字后面还有一段,当时江澄咬着牙说,你敢走就再也不要回来。他忘了魏婴是全世界最不吃激将法的人,极擅长就坡下驴,所以得到了一个嗯。琢磨这个嗯不如琢磨那个啦。他再也琢磨不下去。

情侣之间要分手,异地当然是一个会纳入考虑的因素,但是随着在线视频日益普及,跨洋话费都已从经济支出项目中剔除,归咎留学实属冤枉。所以归根结底主要原因:性格不合。这便会引发疑问,性格不合,能相处十多年吗?能。性格不合,能爱上彼此吗?能。之后的问题,请给点面子,不要再问。

没人敢问,答案也陈列着,他们就是性格不合。他们的性格不合是一道明面的谜语。性格不合也就算了,无论是站在当时还是现在,观者都能得出这个结论:世界上也许再也没有比他们更加贪婪的人了,兄弟,朋友,爱人,他们竟然三者皆占。对江澄而言,三合一的魏婴很像一包速溶咖啡,只不过功效完全相反,非但不能提神醒脑,还能令人五迷三道。在关系变质的一年后江澄才明白自己上了一艘怎样的贼船,三合一的坏处在于它们的期望实际上并不相通,甚至相斥,他们能磕磕绊绊地做兄弟朋友做一辈子,一辈子的兄弟理所当然,一辈子的朋友受人称赞,但是性格不合的情侣大家都劝分不劝和,一辈子?这是一场刑罚。而爱情管杀不管埋,被判决时顺便株连其余两者,兄弟朋友皆没得做。

但是话说回来,内因外因双管齐下,内因是先前介绍过的性格不合,至于外因,那当然就是无聊的二十一世纪里各种能轻松改变人生轨迹的手段,常青藤校长,波音公司CEO,互联网发明人,随便挑个人去怪罪吧,它们联合起来帮助魏婴轻易越过藩篱。就算没有性格不合这档子事,魏婴要出国留学本来就不需要理由,这只是一种优秀青年在无聊的二十一世纪里十分正常的做法,留学的学费他都没向江家要,这倒不必,但总之经济上已开始不再产生联系。大洋彼岸,天高海阔,魏婴可以在那里放飞他的自由,这是他们一直以来隐约知道却从不点破的比喻——魏婴有翼,江澄有根,别说门纲目科属种了,连界都不一样,鸟属动物界,树属植物界,连皮格马利翁要娶的雕塑至少还是和他相似的人形,就好像江澄不可能不留下来,此为基础事实,是进行运算之前的前提条件,以致魏婴从头至尾就没有开口。

一周后魏婴坐着飞机走了,江澄没有去送他。一周里漫长的失眠时间足够让他想明白这一切,江澄思来想去,痛心疾首地发现温柔听话的素颜美女最适合他,为什么他偏偏要爱上魏婴?

他深刻反省,无效。魏婴走后第一天,他还在失眠,两地时差十二小时,黑白正好颠倒,但他们居然同步清醒。又过了半年,程度才略有减轻,但是他朝他的姐姐撒谎,使她相信他在五个月前便已痊愈。痊愈是很难痊愈的,魏婴花了十三年创作一道痼疾,如果能够自愈,这就是一个医学奇迹,他就该申请诺贝尔医学奖。不过这个自嘲也是稍纵即逝,他的现实生活很忙碌,除了额外的失眠外并没有过多时间去想魏婴。这是他日日失眠的真正原因。

离开第二年时魏婴的电话伴随春晚里的倒计时而来,江厌离接的,竟然还是客厅里的座机,估计除他以外全家已没人记得这个号码。江澄靠着沙发看电视机里的主持人,听到姐姐一旁轻声细语:不回来了吗?比窗外烟花声还响亮。烟花年年禁,年年响,怎么老有人偏偏要放?江澄出神地想,下一秒手里被塞进话筒。你快和他说说话,江厌离说,她的意思是,魏婴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孤零零地过年,很需要人陪伴,即使这份陪伴是隔空的……江澄话筒将放到耳边,喂?他干巴巴地发音,紧接着魏婴的声音遥遥地、模糊地传来,没有烟花响亮:你最近还好吗?……对,我不回去……今年毕业,已经收到offer了……江澄说,好,新年快乐,然后他把话筒还给了江厌离。窗外的烟花停了,夜晚归于寂静。

此后江澄也不常在家过年,他手机号码一直没换,但显然去了美国后的魏婴只背得下一串座机号码。第三年江厌离还略讲几句,见江澄毫无捧场之意,此后也不再提。江澄离开了所有会提起魏婴的人,不过依然不能完全离开魏婴——千算万算,他无法离开自己,这枚魏婴留下最深的烙印。

但十年依然就这样过去了。

 

 

在那个众所周知的前世里,他们的爱情虽然穷途末路,但是至少两个人的命与运都被死死捆绑在一起,无计挣脱。如今是开明的现代社会,谁没了谁会活不下去吗?他们失去了深刻的彼此亏欠,也失去了深刻的彼此给予,既然不再是刻骨铭心的非你不可,风筝断线,落到哪里都不会落回原地。这算不算培养皿中最大的骗局?将一大串死去活来的戏码划掉,他们就能够像普通人一样白头偕老吗?

普通人本来就难以白头。

 

 

江澄吃完那块黄澄澄的蛋糕,开车会晤旧情人。旧情人与这座城市暌违十年,尚需时间适应,于副驾驶座上正襟危坐,认真观摩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。手握方向盘的江澄看上去很沉着,实际上大脑空白,对带人去哪提不出半点建设性意见,只好在凌晨的江边兜风,兜到第三圈时,魏婴已经快数清最高楼的层数,他踌躇着转过头,还未说话,江澄已经条件反射踩下刹车。

危如累卵的平衡一旦被破坏,就只有无限失重。江澄泊好车,夜半三更,停车位全在静候被他挥霍。魏婴脑子一时卡住,心想他不会要把我丢在这里,真的吗,还是说要把我直接倾倒入江中。他僵坐着,思考步骤已经到了决定不喊救命,下了车的江澄敲了敲他这边的车窗,声音隔着玻璃,无机质般无情:谈谈。

魏婴乖顺下车,刚站直就被江边的风吹得一哆嗦。十一月下旬,江澄已经穿上了长外套,往江边一站,背影很挺拔,很消瘦,很孤独。魏婴走到他身边,谈谈,谈什么呢?他思索着。这里的变化很大——他试探着说,企图用刚才的观察成果作为破冰话题,陌生人初相识的Ice breaking,国外常用,他和江澄算是陌生人吗?江澄回答他,我没感觉。冰层越发坚不可摧。

一时无话,他们面对漆黑东流的长江。空余的黄鹤楼刚刚翻新,没料到昔人还会乘飞机回来。沉默酝酿半天,江澄说,你怎么回来了?这是一句很稀疏平常的标准问话,从中看不出来江澄心情、态度、想法、性格,连一点个人特征都不带,交由谁来问,谁都得这么问,可是得到这句标准寒暄的魏婴立即如释重负,话匣子争着弹开:因为,因为我得回来——我曾经想着,至少要过十三年再回来,然后一数,哇,十三年啊,我都四十了。江澄沉默了一会儿,才说,没到四十。魏婴又说,如果我们生活在未来或者过去,科技发达或者全员修仙,那么预期寿命大概会有两三百岁,甚至四五百,五六百,那时候十三年的占比就没有这么大了,说不定我就舍得了,唉,可惜,我们活在最无聊的二十一世纪。他大放了一会儿厥词,忽然又停下了,甚至还没等江澄反驳,就怔怔地看着江澄说:可是即使占比再小,那也是十三年。他喃喃:十三年,好长啊……

江澄心想,是你自己先提的十三年,莫名其妙的……为什么要十三年?他只是稍微想了一下,魏婴却好像听到了,回答:那时我想十三年后自己大概就可以忘了你了。原来如此,所以实验头几年进行得还算顺利,毕竟有个崭新环境需要适应,可到第十年,魏婴绝望地承认,别说给他十三年,三十年估计也不能忘,遂按下停止键,将呕心沥血的实验结果付诸一炬,然而过去的十年已经成为沉没成本,无从追讨。至于此刻,他当然要反反复复念叨十三年,因为他真正不敢面对的是两人之间已尘埃落定的空白十年,初中高中大学,加起来也就十年,他九岁走进江家的玄关,二十二岁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,一旦再等三年,他离开江澄的日子将会和他与江澄在一起的日子一样多。正是这个念头彻底刺痛他,剖开他,激发他深埋大脑皮层下的求生本能,他如此渴盼能再见江澄一面,如将溺死之人企图浮出水面。

江澄不会读心,无从得知他所询问的真正答案,好事一桩,魏婴为此感到真心实意的庆幸。江边的夜风冷得渗人,他忽然说:今天是谁的生日吗?江澄一愣,说:金凌的。又说:金凌,就是……魏婴截断他:我知道。他离开不久后江厌离就怀孕了,那时他还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切断信号,江厌离是知道他知道的,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有江澄。魏婴有点迷惘地说:我本来是记得今天的,我本来还想着为他准备礼物的!毕竟,我也是他的……舅舅两个字像一块果核一样卡在他的喉咙,他吐不出来,只得吞咽下去。但是这两个被他囫囵吞下去的字却迟来地激怒了江澄,十年时间具象化为金凌的九岁生日蛋糕,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肚子里。他终于释放自己的愤怒:当时不是和你说了,你敢走就再也不要回来,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?你不是和我说嗯吗?有本事就再也不要回来啊!一边却流下眼泪来。眼泪流得这么茫然,这么轻易,越茫然轻易,爱得越深。魏婴领悟了这种隐藏的深,心中也觉得很酸涩。我从不怀疑江澄爱我,他心想,我从来不怀疑他爱我……他就算有一万个缺点——当然实际没那么多——但不爱我绝不属于此列。不对,他忽然醒悟,爱他即是江澄最大的缺点。

这是一个量身定做的缺点,极具勇气,孤注一掷,且十年过去,历久弥新,即便是一架刑具也足够令人惊叹。魏婴逃离刑罚十年,尚且安不忘危,如今拥抱刑具,等同拥抱旧识。夜风吹过,情人眼泪闪闪,魏婴凝望他良久,忽然说:江澄,你有白头发了。

 

 

 

魏婴十八岁生日那天,拉着江澄一起撒谎请了病假,感冒你传染我,我传染你,两个人互相传染,反正是上不了晚自习。他早早在一家高档蛋糕店订了个生日蛋糕,贵得要命,想到要分一半给江澄,才咬着牙下单。在十八岁的门槛上,魏婴即将参加高考,也刚刚发觉自己爱上江澄,许愿环节还是江澄帮忙点的蜡烛,我听说成年生日许愿都特别灵,江澄在旁边说,你快许愿考个好学校,而他面对蜡烛虔诚地闭上眼睛,心里悄悄想,我要与江澄共老。

 

 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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